——我什么都没说,大家自己对号入座

 

地球上有两种公司,一种叫土匪公司,一种叫官兵公司。

土匪公司,顾名思义都是胡子出身,按绺子分派系,好比座山雕和他手下的八大金刚,当然也可以有胡彪、滦平来投靠。土匪的信仰就是枪杆子,有了枪杆子就什么都有,抢钱抢粮抢女人;土匪从来没想过过太平日子——真有太平日子,土匪能干啥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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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兵公司就不一样了,官兵之所以是官兵,自然是训练有素有钱有粮的,他们自身的目的以及存在的目的是一致的:过太平日子,换句说恶心了的话就是“岁月静好现世安稳”,他们不太喜欢动刀动枪,大家和气生财就好。

 

土匪公司里头就是个土匪窝,因为都是土匪,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诗书礼仪,也不要指望什么忠孝悌信。可是但凡组织、包括土匪窝这样的暴力团,总是要有个规矩的,既然土匪窝里没有孔圣人这样的贤良来定三纲五常,那么大家只有返璞归真,枪杆子说了算——所以土匪公司的运行从来就是以对外火并的同时内部火并为特征。

官兵公司就不一样了,虽然说大头兵们多半没念过什么书,不过至少还是知道军令如山倒的道理的。既然有军令,有编制,那就听领导的话,吃军饷就好,能不玩命就不玩命。

 

土匪窝里三天两头火并,所以最后活下来的都是能打的,你看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,身上都是挂着几条人命的——要不杀人,要不被人杀。这一来,但凡能在土匪公司里站稳脚跟的,多半都有过人的本事,不是英雄也是枭雄,基本上没有狗熊,这也是土匪公司战斗力强的重要根源之一。

官兵的战斗生活就简单多了,除了御外敌、缴土匪之外,最主要的就是日常操练,扎草垛子,打木人靶。日子长了娇生惯养,上战场怯如鸡的多得是,战斗力就不用指望太多了。你看官兵到了梁山泊,立马就是弱不禁风的怂样;可是梁山好汉遇上同样是土匪出身的方腊,愣是折损的只剩下二十来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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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土匪不容易,首先你得放下身段落草——从此就跟主流社会分道扬镳。(这里插一句:其实美帝也有土匪和官兵,你看看东海岸那些传统主流,人家出门都是西装衬衫,皮鞋领带;再看看加州的非传统非主流,一个个T-shirt牛仔裤,争相竞穿高领羊毛衫或者抓绒套头衫。即便都在行政酒廊坐着喝酒聊天,一眼就看出泾渭分明。)而且落草了只是个开端,不过是你玩命生涯的开始,从此就是在刀枪横飞中杀人或者被杀——或者死在官兵手里,或者死在自己人手里。如此就别想过一天清净日子,除非真的想通了看透了——看看行者和花和尚,最后一个皈依,一个坐化——也只有他们两个落了个好死。

当土匪不容易,当土匪头子就更不容易。座山雕手下八大金刚,可没谁是靠跪舔上位的,都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,各自手下有一帮子兄弟,火并的时候操家伙一起上,对没得含糊的。土匪公司里头也有挂着明晃晃名头的一群高管,可是高管们脱了西装照样是一身腱子肉、两把驳壳枪——这里不讲理,只讲力,谁牛逼听谁的。在土匪公司里当马仔,成天就看见各路扛把子打来打去,有些尚存些许良知和正义感的马仔们,也会觉得这个那个扛把子未免太不讲理,可是抬头看看他们身上的肌肉手里的枪,又觉得自己挺身而出、以孔圣人谏盗跖的舍生取义精神挨枪子未免太不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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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也渐渐成了个毛病:谁牛逼听谁的,这种进化方向最终就是暴君统治。暴君统治也就算了,可是这最牛逼的未必英明正确啊!这就得仰赖领袖的英明神武了——这位领袖不光是高瞻远瞩,而且能知微见著,甭管多少火并的事情都能弹压的住,分得清忠奸贤愚。哪天领袖不再,而继任无能,管不住手下的八大金刚,就等着土匪窝变成混战场吧。

 

当官兵相比之下没有土匪那么辛酸,而且日子长了都能混成老兵油子(可你见过“土匪油子”嘛?),吃军饷、出操练,身上一身“勇”字装(据说这是清末绿营兵的标准)拿出去还能吓唬吓唬老百姓,表达一下身为国防军人的地位和优越感。其实早年里外企都是这个模样,公司开年会还要特意要求“dress up”,也挺能装逼。

官兵都是讲条令的,所以有什么问题自然由条令公断,当然大家都知道所谓条令就是用来和稀泥的,而且越是面面俱到、细致入微的条令,就越是和稀泥和得好——有问题出现,按照流程先呈报上一级,上一级再呈报上上一级,上上一级再呈报上上上一级,再接着大家皿煮讨论,最好谁都别伤着谁,讨论出一个和稀泥的方案来,由上上上一级通报上上一级,再通报上一级,最后到了执行端,恐怕仨月都过去了,原先的事儿早就不是事儿了。

所以官兵公司就会逐渐演化出最经典的官僚政治,无人负责,也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。只要一团和气的还能维持的下去,从外头看起来就是so far so good。直到有一天梁山泊的好汉们忽然觉得等招安没意思,杀进东京城,砍了鸟皇帝,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朝廷早已烂成这般模样。

 

刚开始到土匪公司的时候,也见那扛把子们每天舞刀弄枪,心想“小样儿你们那点道行我还是知道老底儿的”,但是真见着扛把子们火并,才知道自己压根儿就干不了这行,别的不说,那般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就根本学不来。再加上从小四书五经读多了,总以为有理走遍天下,凡事都要摆事实讲道理为先,坚决认为天下大同是人类终极理想;到了土匪窝才知道什么事实道理都是狗屁,黑的能说成白的,白的能说成紫的,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对方弄死而后快。

但是我也看到土匪窝里那些个扒了衣服就是胡子的高管们,个个居然都是懂行的能家里手,肉搏打枪都是一等一的货色。内部火并的时候能打,出去抢钱抢粮抢女人的时候更能打——你要是铁了心落草,跟着这样的扛把子混大概也是不错的吧。

 

后来去了官兵公司,发现提辖、把总们居然都自己不练武功,只待令旗一挥,然后大头兵们上去送死。领导们每天就合计着怎么捞油水、吃空饷,偶尔有那么几个沾染匪气的刺头出现,也会要合力给他弄死——不然大家怎么闷声发大财呢!

当然时不时也会搞几个re-org,大张旗鼓的要开源节流减员增效,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用来重新分配利益的幌子罢了。甚至有时候换个大领导,貌似风气一新,大有复兴之像——其实也就是派了个大太监童贯当监军而已,照样被梁山泊的土匪们打个落花流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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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土匪公司也并不永远是土匪,有时候大头目想明白了,这样不得长久,也就琢磨着把土匪窝正规化。然而做惯了土匪鲜有能从良的,如果不是土匪头子真的有魄力有文化有思想,土匪窝多半就这么崩溃了。所以大部分土匪窝都旗帜鲜明的保持响马传统(东方大陆国家,山川之地多响马;而西方海洋国家,海盗多,所以多以海盗自居),干脆一条路走到黑,一日为寇,终生为寇。

官兵也有喜欢吸收土匪成分的(让官兵土匪化不是很容易,毕竟由奢入俭难),多半是因为看中了土匪具备官兵不及的战斗力,但是土匪也很难控制,拿官兵那一套条令来管理他们,八成是要造反的。大唐一朝,为了平乱吸收很多盗匪当了兵,后来都成了大小军阀节度使,王朝最终亡于藩镇。

 

自古兵匪一家,说来我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最无用,当不好兵,也干不了匪,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,箴言也。